洛城的夜晚很不孤寂，星子閃爍，習習涼風，半醉的人兒借著酒意惹是生非。拉幫結派的打架鬥毆是家常事，因為哪怕最後遍體鱗傷，至少當時一句“老子看你不爽”是痛快的。

街上鬧哄哄的，雲水臺也熱鬧鬧的，花魁競選進行得如火如荼。不過還只是初賽，所以傳說中驚為天人的蕓娘並沒有出場。這是可以理解的，畢竟已經連續兩年奪得花魁了，總是要給新人留一些餘地，順便吊足觀眾胃口的。況且邀請函分三六九等，越往後越貴，雲水臺精明的老板娘才不會讓自家頭牌姑娘輕易就拋頭露面呢。

雖見不著蕓娘，但花錢買了邀請函的看客們還是不虧。姑娘們不僅僅是養眼，而且琴棋書畫中總有一樣是擅長的，她們為了討得看客手中的一票，可謂是卯足了勁準備自己在舞臺上的表演。而看臺上的觀眾們過足了眼癮，便在邀請函上寫上自己順眼姑娘的名號，並讓小廝交給公正不阿的裁判。

唐樂倚著欄桿，視野往下便是舞臺，一位姑娘正在撫琴，琴聲自是動聽，可，這是第幾位彈琴的了？她皺眉，手裏的邀請函卷成筒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柱子。果然還是傳言動聽，唐樂撇撇嘴，偏頭去看坐在欄桿上，磕瓜子磕得正歡的星兒。

“你也來點？”星兒見她看過來，便將手中盤子示意她。

唐樂搖頭，但也忍不住問：“你是來這裏磕瓜子的嗎？”進來找好位置之後，她就沒見她嘴停下過。

星兒哢擦了一顆瓜子才回答：“是呀。”

“又是錢萬福不讓？”

星兒一邊“哢擦”一邊回憶，“恩，他說會把牙磕壞。”但其實應該是他嫌吵。那時她正是饞嘴的時候，才不怕瓜子會把牙齒給磕壞呢，於是多次故意在他面前“哼哧哼哧”的，無一意外都是被太陽穴凸起的他提著衣領給扔出去了。凡是他討厭的，她必然去做。樂此不彼的“扔”與“被扔”之後，錢萬福明令禁止了她磕瓜子，理由是會把腦袋給磕傻。

“你們還真是——”唐樂找不到很準確的詞來形容他們的關系，但她記起哥哥在把她欺負得慘兮兮之後，捏著她的小臉蛋說：“阿樂，知道為什麽我是哥哥，你是妹妹嗎？”小唐樂搖頭，唐鈺便一臉無奈地說道：“誰讓你上一世欠了我，所以我現在不得不欺負你。”那時的她聽著這句冠冕堂皇的理由，硬生生地忘記了哭泣。

雖然很歪，但如今想來，歪理也是個理。畢竟，總得有因果，才會有聯系，不是嗎？

唐樂在想，讓他們有聯系的因果是什麽。也是兄妹？可錢萬福看著星兒時，眼中閃耀的嚴父般慈愛的光芒，斷絕了這個可能。但父女就更談不上了，星兒雖然比她要小上幾歲，可錢萬福也不比阿財大多少呀。算了，不管什麽關系，就他們相互嫌棄的勁，還能栓在一起，那肯定是上輩子彼此有仇，所以今生才會互相折磨。

“沒辦法呀～”星兒晃悠著雙腿，紅色裙擺下，露出的左腳腕上系著紅繩。紅繩上穿著小鈴鐺，小鈴鐺很小，晃動的時候聲音幾不可聞。

琴聲漸弱，周圍也漸漸安靜，星兒將盤子放在腿上，雙手捂住了耳朵。一曲終了的時候，熱烈的歡呼聲在大大的雲水臺裏爆發。

“妙哉妙哉。”

這嘆息卻是在歡呼聲結束之後，從二人旁邊傳來的。唐樂和星兒不由得偏頭去看，只見是個搖著扇子，晃著腦袋的頗具風流資質的青衫男子。

“在下徐青山，”他朝唐樂和星兒作揖，“二位姑娘是有何事——”要這樣子看他？

星兒望了眼樓下，問他：“哪裏妙了？”

徐青山看了眼舞臺上娉娉裊裊的女子，才撐開扇子，對她們說：“這憐香惜玉之情，兩位小姑娘暫時還是不能夠懂的。”

星兒撇撇嘴：“我不懂，那也比她們美。”

徐青山聽了這話，說了句：“在下失禮了。”便開始認真打量起星兒。

唐樂卻是偏頭盯著他身後，那個將手伸向徐青山腰帶上系著的玉佩的小偷。那小偷見唐樂盯著他，非但不驚，反而把食指放在唇上，並向她眨了下眼睛。那意思是讓她不要聲張，這種事心照不宣就好。

這哥倆好的架勢，讓唐樂楞住了。而就在他要得手的時候，徐青山又朝她們作揖，然後聲音響起，“恕在下冒犯了，姑娘雖小，但隱有傾城之貌，可這還是不能比。”

星兒“哢擦”了瓜子後問：“為什麽？”

徐青山搖了搖扇子，說道：“人之境遇不同，其舉止風度自然也會有所偏差。況且姑娘是看戲的，而她們是戲中人，戲裏戲外之人如何能比？”

“所以你是來看戲的？”

徐青山彎彎嘴角：“姑娘又如何不是來消遣的呢？”雲水臺雖是風花雪月之地，但少兒不宜的場面卻是沒有，所以甭管男的女的，老的少的，給錢的就是大爺，就能進來。

星兒聳聳肩，繼續磕她的瓜子。唐樂仍歪著頭，只是那小偷屢次要得手的時候，徐青山都會搖頭晃腦一番，這不禁讓她懷疑他已經知道了，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是在故意戲耍那小偷玩。

這時星兒拉了拉她的衣袖，示意她附耳過去，“想不想看場大戲？”說完也不待唐樂點頭，便將手中瓜子彈向那在徐青山腰間徘徊的小偷的手。小偷吃痛，卻也狠下心直接一把扯下了玉佩。

只是在轉身欲跑時候，被眼疾手快的徐青山反手抓住了胳膊：“包新武，又是你！”

反正被點名了，包新武也不急了，他回頭，向徐青山臉上啐了一口唾沫：“就是小爺，怎麽樣？”

徐青山早防備他來這招，所以輕松躲過，可是心情卻是不能好。“包新武，我曾念你是初犯，不與你計較。可你倒好，不知悔改，一犯再犯，這次我可不會輕饒了你。”

“好呀。”包新武懶洋洋道，突然一把越過他，從星兒盤中抓了一把瓜子，朝他臉上丟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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